年货列传:点心零食篇

  家庭团队建设很重要

  汤团VS提拉米苏  

  做猪油汤团向来是我家的团体项目。这项几十年来的家庭传统并未被速冻汤团所取代,说明我妈懂得家庭团队建设的重要性。

  做猪油汤团是件技术含量比包饺子高出许多的活。芝麻要现磨,虽然早已进入了自动粉碎机的时代,以往费力舂捣时,磨一路香一路的奇异劳动体验已不复存在,但一打开自动粉碎机的盖子还是闻得到扑鼻而来的芝麻香。把磨好的芝麻拌上绵白糖,其实便已是一道小点心了。小时候,似乎营养不够好,头发长得不够黑,做猪油汤团往往又会剩下许多糖芝麻,便藏在碗厨里,发馋的时候,取一调羹来吃,一头乌黑靓发的秘诀似乎于此脱不了干系。

  猪油则是菜市场买的一大块肥肉,小心去除筋筋拉拉的东西,同糖芝麻揉捏到一起,这是件耗时耗力的事。而我最乐意做的是把一盆猪油馅心,搓成一粒粒小圆球,方便塞进水磨粉团中,更像是捏橡皮泥的童戏。西食提拉米苏,尽管制作也不简单,但老外从来没享受过搓猪油小丸子的乐趣。做提拉米苏像是砌墙头,一层又一层,他们从来不知道那可煮熟后可流溢出来的猪油是怎么放进那个雪白滚圆的球球里的。

  由于看到过那整整大一块肥肉,所以吃汤团的时候未免会心里发毛。但全家动手制作的过程却并无别的美食可以取代。
  
  弄堂里,卖春卷皮的小贩

    春卷VS苹果派  

  人离乡贱,物离乡贵。考虑着原料的便宜,除了馄饨之外,在巴黎最常做的点心便是春卷。烂糊肉丝一锅,加上香菇丝而裹成的便是可登堂入室的三丝春卷。多余的馅料直接用来过饭也够美味。只是在这里只能找到一种方形的速冻春卷皮。硬而脆弱,太容易破。

  在上海时,过年前后,大弄堂里总能找得到人搭着炉子烤春卷皮子卖。薄而韧,边缘略焦,50张皮子也不过薄薄一叠。包春卷最似叠纸,又不像做蛋饺一样要靠近火烛,所以很小的孩子便能上台子跟妈妈一起做春卷。厨房里传来妈妈说“炸好了,过来端”可算最幸福的记忆


之一。而这顿饭也吃得虎虎有生气,大约是应了作文中常写的“吃着自己包的春卷,我觉得格外香。”

  吃腻了咸馅,尽可放心往皮子里放香蕉块,出来的效果亦是种喜气洋洋的香甜。这最后一种效果倒是跟苹果派类似。用高筋面粉合着牛奶黄油白糖制成酥皮,仗着皮厚耐潮,可放入苹果橘子这些水分多的水果。只是无论如何这个东西做不到春卷般小巧 ———你试试看一个白瓷盘子叠10来个派上桌,我是看不出美感何在。
  
  家有城堡,三横三竖

    年糕VS通心粉
  
  中国人做什么都讲究个好彩头,农历新年又是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这个彩头更得越打越好,所以年糕就带着年年高的企盼成为过年不可缺少的角色。

  江南的年糕多以水磨糯米制成,20厘米左右长短,寸把宽,洁白晶莹,玉雪可爱。每到过年时节,家家都会备上几斤,不光为了讨口彩,大年下的亲朋好友走动颇多,不是饭口来了客人,不妨掰下几根年糕,或汤或炒,加点蔬菜肉丝,足矣。

  以前家里的年糕,都是三横三竖,摞成四方形状,码得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看上去不像食品而更像是城墙,这样的年糕是挺禁得住放的,往往腊月里买的过来正月还能接着吃,只是吃前费点事儿得先拿凉水泡开,做出来的年糕才能软滑。

  童年时代虽然物资不充裕,但我们这些没心没肺的孩子可一点也没体谅过大人的困难,只觉得那年糕并不多见,全然当作了新鲜的玩具。表兄弟姐妹们难得聚在一处,那真是没有一刻消停,年糕自然不能逃脱毒手,有人拿了年糕当积木来搭,男孩子就直接掰了当枪使,连切好的干年糕都未能幸免,会被当作飞镖丢得满地都是,真有点暴殄天物。

  上海还有一味爆年糕片,到爆米花的摊子上去爆出来吃的,是过去孩子们的最爱之一。

  若要给年糕在欧美的食谱中找一门外国亲戚,那么从种类和烹饪方法上来说唯有通心粉可与之比肩。意大利的通心粉光从形状上就有面条状、贝壳状、齿轮状等等几十种,而吃起来也讲究各家按照自己喜欢


的口味料理相宜,都可算是最民间最朴实口味却又最花样繁多的主食了。
  
  猪油豆沙换成酱油芥辣

    八宝饭VS寿司
  
  小时候过年,吃八宝饭就是一个被恫吓、利诱、软硬皆施的过程。其时,大约八九点的光景,肚皮鼓挺,出气多过进气,春节晚会的龙套们也已暖罢场子。大人们一边对着报纸上的节目单,一边把八宝饭端出蒸笼,催说:侬帮我好好叫吃光,冯巩、牛群、陈佩斯马上出来了!

  端着一肚子的鸡鸭鱼肉和可乐的时候,猪油、豆沙和糯米很可能是世上最可怕的物事,不消说,大人们步步紧逼,八宝硬上弓了。有时候,把果料和瓜子仁吃掉,留下饭和猪油,自有母亲来清理战场,若是给外公或父亲逮到,免不了又要教育一番。最后往往是闭起眼吃进,微烫的猪油豆沙很香,很腻,我吃得很慢很慢……

  现在过年,越来越少有这样的酷刑消受。即便难得在高堂明镜的大酒店聚在一起,有人点八宝饭,总会惹来“关照”一片:这年头,少油少腻,健康要紧……

  于是,八宝饭越吃越少,寿司越吃越多。大只饭团分而治之,猪油豆沙换成酱油芥辣,热气腾腾化作冰冰冷,而一群人,也渐变作一两人。

  鞭炮禁放区越扩越大,冯巩成了博导,牛群当官又辞官,当年的小八剌子如今健康忙碌地过活。然后,在某个异乡的酒店里,囫囵吞下一盘寿司,赫然想起,这一夜,是除夕。

  只在这一刹那,或许真的会怀念,那些猪油蒙了心,被恫吓、利诱、软硬皆施着,和大伙儿一块吃八宝饭的日子。
  
  不能听还要炒货干嘛?

    炒货VS巧克力  

  每年除夕夜,枕头下总有那包老妈装得满满的各色南北炒货伴我入眠。小时候,年初一一醒来,便会把枕头下的那包炒货揣进兜里去找弄堂里的玩伴同吃,现在想来最怀念的倒不是那炒货的味道,而是一干男小朋友和女小朋友一起“嗑”炒货时的香甜声音。

  女小朋友最爱嗑瓜子。瓜子壳在牙尖上劈劈啪啪地爆裂,吐出时发自舌尖的淅淅沥沥和瓜子肉被咀嚼时的啧啧


吧吧,悦耳得很。最记得一个女胖小朋友纠正另一个女瘦小朋友嗑得姿势不优美、不专业———“阿拉喔里厢月份牌上的女人头是隔能嗑咯”———那是一种歪着头吮吸手指的姿态,现在想来好像卡通片里鼓着腮帮子啃坚果的小松鼠。

  男小朋友最爱嗑蚕豆和小核桃。那种“嗑”有时比“咬”还要厉害,咔吧咔吧,咔嚓咔嚓,要的就是那个咬牙切齿的模样,比的就是那呱啦松脆的动静。这也是测验平日里各家各户营养水平的试金石,那个嗑得最麻利动静最大的,从小到大应该喝的都是纯牛奶,那个没嗑几个牙就松了的,自然就是劣质奶粉的牺牲品。前不久在佛罗伦萨的巧克力店里看到了各种形状的巧克力,其中居然就有两个做的像极了久违的蚕豆和五香豆,要是小时候能有这样的“蚕豆”嗑多好哇,又软又甜,最重要的还是巧克力做的!

  但一转念,只是有一样不好,巧克力不能嗑,不能嗑的不是炒货,炒货不嗑就不能听,不能听还要炒货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