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越:风险投资的另类

唐越:风险投资的另类
唐越,男。1971年出生。曾就读于南京大学,大三时转学至美国明尼苏达州CONCORDIA学院,学习商业管理。

  1993年大学毕业加入美林证券,后又任职于Brookehill Equities和Oscar Gruss&Son金融公司。

  1999年5月创立e龙公司,出任总裁及首席执行官。e龙2004年10月28日在纳斯达克上市。

  2006年2月,离开e龙,与美国Blue Ridge Capital共同创建蓝山中国资本基金,募资3亿美元。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北京东三环中路,财富中心,37层。夜色缭绕,CBD商圈内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好像悬浮在空中的神秘的不明之物,唐越通常在这个时候从办公室远眺窗外,他有一种俯瞰大局、运筹帷幄的快感。

  作为蓝山中国资本的创始人与合伙人,35岁的唐越手中握有3亿美元的私募股权基金,而这仅仅是公司在成立之后的一个半月内募集的。“那些国外手握重金的大佬们削尖了脑袋想进入中国,我们不愁没钱的。”蜷缩在沙发上的他极其舒服地跷起二郎腿,随着谈话的节奏一上一下夸张地起伏。你很难想象眼前这位不拘礼节、孩子气的人是如何在刀光剑影的资本运作市场有所斩获的。

  读不下去的大学

  1989年那个狂热的夏天给中国带来躁动不安,18岁的南京大学一年级学生唐越和他的同学们也被各种传说弄得心神不宁,他们议论最多的就是留学问题。有小道消息说:大学生毕业后,五年内不能申请去美国留学。不久,这个传言得到证实。

  “毕业后五年啊,我不可能等那么长的时间。”唐越的语气有些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坚毅。

  “你的目标就那么明确,一定要去留学?”我反问。

  “可能我读不下去了吧!”唐越轻笑。

  他所谓的“读不下去”,其实应该更准确地诠释为“我不享受读书的过程(在南大时)”,他不喜欢在一个目标导向——学校规定的课本


知识的获得——的机制下众人头破血流地竞争,这样的竞争抹杀了独立个性和创造力的发挥。而西方教育体制张扬个性的做法让他非常欣赏。“我可能只用了10%的时间就能应付考试,成绩还很好,但其他90%的时间呢?我不愿意浪费。”

  大三时,他成功转学美国,这是他人生主动选择的头一回。直觉灵敏的他此后有一系列精彩的选择(选择离开美林证券;选择回国做互联网;选择离开e龙等等),但都不及这一次来得悲壮,因为在美国,没有奖学金的他必须靠自己来养活自己。这是一个基本的生存问题。

  1991年秋天,美国明尼苏达州CONCORDIA学院迎来一个既瘦且高的中国小伙子。在此之前,唐越根本不晓得“谋生”意味着什么,“独立于社会”的概念只存在于同学们的高谈阔论中。现在,他必须用行动来体味“独立”的真实涵义了。

  “你知道吗,我在学校的食堂整整烧了一年的饭”,唐越回忆起这段打工经历仍兴奋不已。每天早上五点到厨房,所有的配菜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早已被弄好,他所做的就是拿起操作单,“第一步,将30磅牛肉馅倒入蒸汽锅中,煮到褐色为止;第二步,将油滤掉;第三步,将十罐番茄酱倒入锅中;第四步,将20磅通心粉倒入热水中煮熟;第五步,将通心粉倒入番茄酱中搅拌均匀;第六步,用保鲜膜封好,放入烤箱中。”他向我大段地复述着当年做饭的步骤,而这些步骤都是电脑操作单的指示,他惊讶于美国社会的流程化,就连一个学校的厨房也不例外。


给Disney讲故事

  坊间流传一种说法:风投领域和讲故事分不开。试想,当你募集基金的时候,你如何说服那些身价过亿的LP(Limited Partner,投资基金出资人)为你大笔一挥,签下支票?当你寻找VC(Venture Capitals,风险资本)的时候,如何打动那些吝啬的风投家?

 讲故事需要技巧,也需要天赋。美国最受人尊敬的公司之一Disney有一个“校园项目”,每年都会在全美大学招聘


暑期实习生,一般一个学校就一两个名额。1992年5月,Disney公司的招聘人员来到明尼苏达州CONCORDIA学院,他们面前站着一个黄皮肤的中国学生,

  “你为什么想来Disney实习?”主考官问。唐越本能的想法是:我需要赚钱啊!思考了几秒钟后,他赚钱的理由变为,“我在中国读过一篇报道,一个身患白血病的小女孩有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去Disney乐园看一看,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知道了这个事情,就帮助这个小女孩实现了她的愿望。可是中国有成千上万这样的小女孩,她们根本没有运气、也没有机会去Disney乐园看一看。有一天我将会回到中国,去建立中国的Disney乐园,帮助更多的中国小孩子实现梦想。”

  面试官们惊讶于眼前这个外表腼腆的小伙子如此的“AMBITIOUS”(有野心),他们被打动了。

  时光如梭。如今唐越每天都要听一些创业者拿着计划书讲故事,但是他却厌倦了那些动辄就气吞山河的口气。

  大鱼和小鱼

  唐越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美林证券,这个号称全球最大的证券机构网罗了美国金融界的精英。1994年,美林嗅到了正在崛起的亚洲市场的巨大潜力,于是快速调兵遣将,部署战场。新加坡成为其选择进军亚洲的第一站,仅在美林工作了一年九个月的唐越被高层选中,意欲让其在新的市场中大展拳脚。

  任何一个大型跨国企业都是一部运行良好的机器。唐越在美林证券不过是a little fish in a big pond(大池塘里的一条小鱼),他只需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案头的事情。但对未知领域充满好奇的他不甘于被束缚在结构与框架中,他的不羁性情成为他离开的动力:“一个新东西我两个礼拜就学会了,我做得很好。可是我还是要在那个位置上继续做下去,不能让我有所发挥。我向往的工作环境是非组织、非结构的。”

  就在唐越思忖如何应对这一工作安排时,他在美林认识的两个朋友准备合伙开一家投资银行,并向他抛来了橄榄枝,


他借此离开了美林,加入到Brookehill Equitie。唐越一再强调,这是一个小的投资银行,而他,就是a big fish in a little pond(小池塘里的一条大鱼)。

  他身上浓郁的主观色彩与创新能力在Brookehill Equitie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一个默默无闻的亚洲小伙子在纽约华尔街做对冲基金、公共基金的销售,要与美林、JP摩根、高盛等投资机构抢夺客户,他能做的就是从打电话开始。电话打过去,基本上全部被转入语音信箱,运气不好的时候碰到语音信箱爆满那就连话都留不上。

  对着电话,唐越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对某个基金、某支股票的分析。三四个月过去了,终于有些客户觉得他的分析还有些过人之处,把电话打了回来,“一个一个的,我就是这样积累起了我的客户。”唐越有些自豪,“你知道吗,这些人当时可能身价只有几千万美元,可是现在都千亿美元了。”就是这些大客户,现在又成了唐越重要的支持者,他也成为这些富可敌国的资本大鳄进入中国的“可信用的桥梁”,难怪他独立募集基金的速度与数量都令同行难望其项背。
资本“空手道”

  1998—1999年,互联网让中国沸腾了。1999年,搜狐最早的海归将士之一张黎刚离开张朝阳,决定自己创业,他向留美时的大学同窗唐越描述着互联网的美妙前景,发出了融资的请求。唐越以极快的速度回国考察,两三天的时间他就下了决心,回纽约辞职前他对张黎刚说,“我们要做就做大,小打小闹没有意思。”此时,他对互联网还知之甚少,是他敏锐无比的商业头脑告诉他走这条路“有戏”。

  100万,是唐越从风险投资商那儿融到的创业资金,提供城市吃喝玩乐指南信息的e龙以并不清晰的经营模式享用着互联网的黄金时代,陶醉在去纳斯达克上市的憧憬中。

  就在2000年3月,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唐越与美国最大的互联网通讯公司Mail.com置换股票,把e龙卖了。e龙向Mail.com出售


其100%的股权,Mail.com投资2500万美元现金和2500万美元的Mail.com股票,建立了以e龙为核心的一个更大的互联网公司Asia.com。唐越出任Asia总裁一职。此举使得e龙获得了价值6800万元的股票和足以偿还此前e龙对外所借的350万美元发展资金的现金。

  2000年11月底,互联网泡沫崩溃。Mail.com看到与e龙的长期合作与其自身向通信领域拓展的目标并不相符,就宣布退出包括e龙在内的Asia.com的所有非核心业务。唐越面临两难:是被别人收购,还是回购自己?

  唐越考察了竞争对手,他认为准备收购e龙的公司因自身条件所限不会给e龙带来更好的发展,所以坚决反对Mail.com与别家签订协议。在随后的四五天里,唐越迅速为e龙找到了新的投资人,并且还以高出对手的出价金额,抢先预付了30万美元的订金。经Mail.com董事会和e龙管理层协商,双方决定将该资产出售给以e龙现有管理层领头的新的投资集团。

  伴随着互联网的大起大落,唐越一直手掌大旗,收购兼并、剥离分立、买进卖出,导演了一幕幕资本大戏。年轻的唐越因此而名声大噪,在当年被媒体誉为“资本市场上玩‘空手道’最成功的一位”。

  当年唐越接受采访时曾说,“风险在于你对这个行业是否有信心。自己真的相信新经济的未来,还是只是在嘴上讲相信新经济。是否能把自己的钱投到这个行业,这是一个检验的方法。”

  端倪初现:一个PE(私人股权投资)领域的佼佼者已经呼之欲出。

  蓝山之道

  在唐越转行进入风投领域的前后,同时还发生着以下的事情:杨镭,2006年2月辞去灵通网CEO,加盟“北极光创投”;甘剑平,2006年底离职空中网,成为“启明创投”合伙人;林欣禾,2006年3月辞去新浪首席运营官一职,加入DCM创投;宁君,2005年7月离开金融界(网站),以投资合伙人身份进入IDG技术创业投资基金;


王  2006年5月底离开TOM集团,成为TPG(Texas Pacific Group)合伙人。这些中国互联网的优秀经理人先后出蓝海入红海,书写着中国国内风投界的大事记。这几乎是和国际同步的,2003年郭士纳加盟凯雷,杰克·韦尔奇退休后兼任凯雷、Dublier&Rice高级董事,许多叱咤风云的商界精英纷纷“落户”PE,那里已经成为CEO的人生新舞台。

  《中国企业家》撰文惊呼,“面对空前增长的经济和金融市场,中国PE正经历一个镀金年代。这不是泡沫,而是全球市场的一次重大变革。”

  重返私募领域,郭士纳被问道,“你怀念管理上市公司的日子吗?”他回答说,“一点儿也不。”而唐越在离开e龙以后也被追问同样的问题,他的解释颇耐人寻味,“任何一个公司都将超越它的创始人而存在。”也许可以这样理解,他推不动e龙这个庞然大物了,有些许疲劳。他在致e龙全体员工的信中说,“……e龙的整体经营仍然未能赢利,核心的酒店业务增长速度开始放缓,公司经营效率尚待提高,像遨游等。……”然而这又不是他离开的全部原因,他一再解释,他已到了某一个阶段,他的技能、兴趣、专长和公司的发展不是百分之百相符。他受制于在某些细节问题,不能忍受从早到晚泡在会议里梳理关系,“在e龙的后期,从早到晚,我每天的工作除了开会还是开会。”

  发现雅虎、Paypal和Google的迈克尔·莫瑞茨说过,投资飓风的力量席卷一切,强迫人们仅考虑眼前的因素就做出投资决定。风险就是高估短期机会,缺乏耐心,无法意识到长期机会。我始终觉得耐心是重要的美德。在耐心上,年轻的蓝山中国资本显示出与其年龄和规模不相符的成熟稳重。因为在私募市场和公众市场投资有良好的对接,蓝山中国不以包装企业上市为目的,而是在企业上市之前提供资本、运营经验和人脉网络的支持,上市之后关联的对冲基金还可以继续成为公司长期稳定的股东。在公众市场为公司提供资本支持,借以实现唐越


培育企业从“优秀”到“卓越”的梦想。

  互联网、新媒体等高科技领域肯定是蓝山资本投资的方向,但不会是全部。高科技和新媒体中存在较多的短期流通性泡沫,使得超额回报的几率相对较小。唐越放言,“每个项目要投1000万美元到3000万美元,不会投太小的创业企业,对于一般成功的公司,我们只有有限的兴趣”。蓝山资本的大手笔包括:古杉生物——中国最大的生物柴油公司;海虹世康——中国最大的医疗领域互联网定制平台;河南鑫苑置业——2006年中国房地产百强企业。

  唐越的下一张支票会签给谁呢?他不方便详细透露,只说看到国内自来水的供给和污水的处理都需要很大的投资支持,目前正在考察的是江浙一带的水务项目。

  倾情于工作,精致着生活,这是我对唐越的看法。在他的办公室里,中国传统的红木地板辉映着走廊尽头雕花镂空的饰品,一幅巨大的中国工笔画对应着四幅摘自《大学》与《中庸》的蝇头小楷,据说他的办公室全部是由太太设计和布置的。

  唐越承认,如今多挣一些钱对他的个人生活已没有什么意味,他只是喜欢每天都接触新的事物,了解各个国家、各个行业以及各个公司的商业全貌。他告诉我一个有趣的现象,现在世界上优秀的投资家自从选择做投资这一行,都还没有换过职业,巴菲特和索罗斯分别于上世纪50年代和70年代涉足风投,至今仍是全球资本市场上最为活跃、也最为老辣的角色。就在不久前,唐越与“股神”巴菲特面谈,76岁的巴老兴致勃勃地告诉他,“I kept dancing to work everyday(我每天都跳着舞去上班)。”唐越夸张地比画着跳舞的动作,身体再次向后倾倒,几乎是跌进了沙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