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天”由“命”

     今年夏天的闲暇,我几乎都耗在海边和森林里了。纽约的长岛象一条被放大了的长堤,堤的两边是海,海的边缘被私人庄园、森林和码头占据着。海是敞开 的,我在海边用铁笼子捉螃蟹、用铁锹挖蛤蠣和幼年的象拔蚌,而在大树参天的森林里边,我在寂静中聆听自然的语言。 495 号公路,又称LIE,即LONG ISLAND EXPRESSWAY 的缩写,象是长岛的标签,从岛的西边,一直贴到了东面的尽头。我喜欢驾车在这条被美国人戏称为世界 最大的活动停车场的标签上划来划去。它有七十三个出口,每一个出口都是敞开但却是充满未知和神秘的。

  我喜欢找路牌上那些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有戏或有历史感的名字,然后从这些出口出去,无论通向神秘或是通向历史都是我期待的。在海风阵阵和海腥弥漫的 岸边,或是把阳光都遮得很深沉的森林的小径上,人与自然的距离比在我们通常栖居的城市要近得多。 城市象一个侵略者,掠夺了我们童年的蓝天和绿草如荫,在纽约长岛的某一片森林里,我回味儿时的故乡,在草地上露水与草香的混合中,我时常踏上回乡 之路。生存和商业的压力成为人类自身的殖民者,统治我们的思维、麻痹着我们神经,唯有此刻脚下草丛中这种弥漫着土性和叶绿素的气味还在顽强抵抗。 在自然的泥土上,我们曾经是迷途者或者是逃兵。而此刻,内心会有若隐若现的“领会”降临,好象人生的过程只能是聆听。聆 听大自然的(或神的)语言,从生至死,清晰与否或亲切与否取决于我们对于大自然接近的态度和距离。这种突如其来略带神圣和颤栗的“领会”,这种单 向度的、素面朝天的对于老天的聆听,是否就是对于先贤所称道的“知天命” 的实践呢? 只有在这样的“领会”的状态中,我才能听到一些平时在钢筋与混凝土中、在对于虚荣与浮华的追求中所不易听见的声音。这种听觉能力上的突变也是带有 恐怖成份的。想想平时默默无语的老天爷突然开口说话了难免会吓一跳,似乎我们平日的听觉是缺陷而不自知的。也只有在那一刻,人生的种种困惑和痛苦 好


象有了一些相应的解释。好象全部的缘由都指向“本末倒置”四个字。如果要强行将人生与广告相联系,那么其实广告人的种种困惑和痛苦无不包含 在人生的困惑与痛苦之中。我们感受困惑与痛苦却无法追寻它们的源头,或者我们在趋向接近源头的道路上因为觉醒而真正困惑痛苦。我们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世道和其本质的背道而驰是其根源,也许我们只能生存在本末倒置的现实世界里面,当我们试图还原事物的本质,我们就成为困惑和痛苦的猎物。

  当广告的目的被广告人的目的赤裸裸地取代之时,我们目睹这种本末倒置。当生活的本质被商业的目的装饰得花里胡哨面目全非的时候,我们对这种本末倒 置已经丧失好些剖析力了。同样,在广告这个行当,当语言的本质被电视报纸广播和网页这些传播工具覆盖后,语言被强迫成为技巧而远离本质。在这种潮 流的遮蔽下,各种熟练驾驭语言的大师层出不穷。而我为什么说自己注定藐小和无法成功,因为在我看来我只是语言的仆人,我只是把我所听见的大自然的 (或神的)原本就存在的、一直在道说着的语言以我能“领会”的方式呈现而已。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不是用笔写作,甚至也不是用电脑。我企图以浓缩的 三十年的人生经历、用我从“天”那里听来的语言表达广告。我只是渴望成为一个大自然的传达者而不是表演者。 整整一个夏天,我一直在接近大海和森林,我想多听一些来自自然的语言和启示。海腥和土气混含着童年和历史嗖嗖地扑面而来,我希望自己与“老天”的 距离接近了一点。对于我,阅历是趋近事物本质的道路,而创意的过程只能是还乡。自然,是我 对于广告唯一想用的语言,孤独则是我唯一擅长的语法。